第53节

    他们背起行动不便的赵父赵母,就往前跑。

    但他们的速度哪里比得上那群训练有素的人,转眼众人就被包围。

    所有人脸色惨白。

    这群人精准辨认出赵家人,把人拉过去,黑脸和蓝衣服想救人,被一把枪抵住头颅。

    赵安安被一个男人拎起来,吓得瑟瑟发抖。

    他们把目光放在黛宁身上,黛宁扬起下巴:“别碰我哦,我可不是赵家人,你们老大敢伤我,他也得完蛋。”

    这群人反倒真犹豫起来。

    看来并不是完全不知道黛宁身份。

    还没等他们做出决定,另一批人赶上山。黑脸一喜,屿哥来了!

    与之相反,先前来的人,脸色紧绷,有人把赵安安拉到身前,枪口对准她的头:“站住,别上来!”

    黛宁定睛看去,果然是赵屿。

    赵屿身后跟了二十多个年轻男人,他神情紧绷,眼神锐利:“放开她,你们干的事情是违法的,申屠峰不怕步申屠涉的下场吗?”

    赵安安吓得大哭:“大哥,大哥……”

    这群人是亡命之徒,自然无惧这些:“坞东宝矿交换。”

    赵屿毫不犹豫:“好!”

    黛宁看她一眼,男人神色坚决,为了赵安安,他竟毫不犹豫放弃了宝矿。她垂下眸光,问青团:“赵屿是伤害我爷爷的人吗?”

    青团扭捏道:“对不起,我当初不是为了吊你胃口,我是真的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黛宁明白,对她来讲,爷爷是她最重要的人,对于这本书,他却是连配角都算不上的小人物。

    谁会着墨描写一个小人物呢?

    甚至黛宁的死,也只是书中一句简单的总结。他们的一辈子,在书中寥寥几笔,微不足道。

    赵屿说:“即便转让,你们也得给我时间,不要伤害我小妹和家人。”

    那群人对了个眼神,他们显然没有想到,会在这时候遇见赵屿等人。

    有人松动道:“我们把人带走,不会伤害他们,你拿坞东的转让书来换。”

    赵屿冷静道:“可以。”

    他来晚一步,只能做出这样的让步。宝矿没了可以赚,赵平和安安他们不能出事。

    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:“赵屿那边有警察!”

    这句话像是点燃导火线,让所有人神经一瞬紧绷,不知道谁先开的第一枪,打破可怕的宁静。

    再也无法做交换,申屠的人决定鱼死网破。

    太阳从雪山之上升起,赵屿猛地扑过来,护住了最近的赵平,但他显然再也无法顾及其他人。

    黛宁看向歹徒身前的赵安安,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楚感知到,小丫头会死。那么小的尸体,躺在雪地里,一定比雪人还要冰凉。

    这次牺牲的,不是赵父赵母,变成了赵安安。

    “大小姐!”保镖喊道。

    赵屿心一紧,抬眸看去,黛宁抱住赵安安,在地上滚动一圈。

    黑脸和蓝衣服反应也快,几乎第一时间,把赵父赵母救了出来。

    对方失去人质,警察们得了先机,终于毫不犹豫动手,抓捕这群人。

    “抱头蹲下!”

    混乱开始得猝不及防,结束得也分外快。

    死了几个带头绑架的,剩下的人蹲下被缴械。

    赵屿松了口气,终于结束了。

    太阳出来,明亮的光站在山道上。

    一切的安静,结束于一声小小的啜泣。

    所有人看过去,发现是赵安安在哭。

    “呜呜呜大小姐,你怎么了……”

    少女身下,血迹把白雪染红。

    赵屿心中空了片刻,连脑子也迟钝起来。时间一瞬变得冗长,太阳照得他浑身发冷。

    他放开赵平,站起来脑子有一瞬眩晕,来到黛宁身边。

    她红色的披风散开,像冬日盛开的唯一颜色。

    赵屿手指颤抖,把她抱进怀里。

    少女眼神空濛,大眼睛失去灵气,看着眼前的男人。

    “赵屿……我有点儿难受。”

    她的心口,嵌入一颗子弹。血液涌出来,和她红色的裙子混在一起,在雪地里片片盛放。

    赵屿捂住她的伤口,她的血渗透他指缝,有一瞬赵屿几乎快要疯掉:“我带你去医院,现在就、现在就去。”

    黛宁手指无力抓住他衣领:“我好疼,我会死吗?”

    赵屿把她抱起来:“你不会死,我不会让你死!”

    他抱起黛宁,在赵安安的哭声中,沿着积雪中的山道往下跑。

    警察们对视一眼,有人摇摇头。赵平怔怔坐在地上,过了好一会儿,泪流满面。

    赵屿从来不知道,世上会有这样漫长的一条路。

    湿滑,看不见尽头,没有光亮。

    只有她温热的血,让他浑身发冷,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一件事。拼命往山下跑,不可以……不可以……

    纪黛宁这样的人,怎么可以死呢?

    赵屿一个踉跄,带着黛宁摔下去,他单膝跪地,死死把她护在怀里。

    “赵屿,我、我好疼……”她哽咽出声,“你不要动,不然我更疼了。”

    一种叫做绝望侵袭了他,赵屿心口的地方,也疼得快要死掉了。他甚至疼得说不出话,他没有办法救她,完全没有办法。

    她平时那样娇气,现在却疼得连哭声都微弱到没有力气。

    黛宁抽泣道:“赵屿,我今天,今天生日呢。”

    赵屿死死握住雪地,情绪一瞬崩溃,眼泪大颗从男人眼眶中涌出,落到她脸颊上。

    黛宁眸光渐渐黯淡。

    “赵、赵屿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我、我和安安谁可、可爱。”

    赵屿喉咙渗出鲜血:“你,你可爱。”

    “我和她,谁、谁更重要。”

    他牙齿都在颤抖:“你最重要。”

    每一个字,对他来说,几乎像是凌迟。这些问题,对他来说,何其残忍。

    她的身体好冷,赵屿抱得再紧,终究一点点在失去温度。

    女孩轻声说:“骗子,赵安安活着,你一定非常庆幸吧。”

    “没有骗你,我爱你,我爱你,早就爱你,一直都爱你。”

    黛宁再也没有力气:“我、我想家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送你回家。”

    “不要你。”她气若游丝,瞳孔渐渐失去焦距,“钱、钱叔送我回家。你不许跟着我,也不许、不许和我一起死,我从来就、就不爱你。”

    她的手从他身上滑落,漫天鹅毛大雪,落在女孩瓷白的脸颊上。

    他失魂落魄,哑声道:“黛黛,黛宁。”

    没人回答她。

    山中风雪肆虐,赵屿抱紧她,这辈子第一次咀嚼到生不如死的滋味。

    他低声道:“不爱我也没关系,真的没关系。”他爱她就够了,她那么美丽骄傲,本来就不需要为世界上任何东西驻足。

    他拿出身上的玛瑙小老虎,放进女孩掌心。

    她闭着眼睛,长睫落了雪花,漂亮得一如初见。

    赵屿抱起她,一步步往山下走,他不知道这段路走了多久,漫长得像是他的一辈子。

    可要真是一辈子,那该多好。

    后来这段路什么模样,赵屿已经记不清了。

    他只记得,他曾经刻骨铭心爱过一个漂亮少女,又锥心般失去了她。她似乎爱过他,又似乎没爱过。

    那一年雪特别大,断断续续下了一月,封住大山。

    他这辈子的爱情和快乐,皆死在那一年。

    他不去打听她的家乡,只当她还好好活着,在他看不见的地方。

    赵屿偶尔会想她,太痛苦的话,也会刻意去试着遗忘她。

    后来蓝蓉蓉给他送来一盏烛台。

    是寰县举行传统节日那晚,赵屿买下,却迟迟犹豫没送出去的。

    他蓦然想起很多很多关于她的事,谷场满头星斗的夜晚,她饿醒的娇憨,耍赖撒娇闹脾气的模样。

    黛宁,你还疼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