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4节

    “啊,风清气爽!人生美好!我还可以做十张考卷!”

    郑薇绮还没从过了文试的冲击里缓过来,一边走在大街上,一边傻笑道:“这次能过文试,首先要感谢我师兄师弟师妹们的大力支持。如果没有你们,我一定无法取得成功。其次,我要感谢出卷的师长们。是你们给了我第二次做人的机会,那些题目就是我的再生父母!我孝敬它们一辈子!”

    贺知洲悄悄碰了碰宁宁手臂,压低声音:“她这样多久了?有没有去看大夫?”

    宁宁摇摇头。

    其实郑薇绮如今已经算是比较正常。当初在学宫外的榜单上见到自己名字,不看便罢,看了一遍,又念一遍,自己把两手拍了一下,笑了一声,直接道:“噫!好了!我过了!”

    整个就一范进中举的修真翻版。

    只不过这位没疯到去滚泥巴水,等拍完说完,便扭头一把抱住宁宁,甩着舌头疯狂乱窜。

    如果要为她配上一首背景音乐,必然是那首绝大多数人都耳熟能详的[cause we are the champions of the world!we are the champions my friends!]

    就非常应景,仿佛是从郑薇绮嘴巴里长出来似的。

    鸾城极大,玄虚剑派入住的客栈位于闹市之中,一出门就能见到人来人往,好不热闹。

    宁宁还没来得及看一看这座城的全貌,就听见贺知洲发出一声嫌弃意味十足的“啧”。

    顺着他无比鄙夷的目光看去,竟是一道陌生男子的背影,身形纤瘦,身着青衫,一派风雅才俊模样。

    察觉宁宁也在盯着那人看,贺知洲嘴角一抽:“你看他浑身那股邪气,两瓶空气清新剂都压不住。”

    他向来咸鱼,几乎从未对谁表现出如此明显的嫌恶之情,宁宁心下好奇,又听贺知洲补充道:“你还记不记得,当初我当花魁时声称自己来自万剑宗,被他们一个弟子当场拆穿了?”

    宁宁恍然大悟:“难道——”

    “没错。”

    贺知洲咬牙切齿:“就是叶宗衡这混蛋!”

    原来那人叫叶宗衡。

    “贺师弟,其实归根结底是你冒充万剑宗在先,叶宗衡身为万剑宗弟子,揭露你的身份也是理所应当。”

    郑薇绮不愧为大师姐,虽然此时神志不清,却还是说话一针见血:“这事儿无论放在谁身上,都不可能让你白白辱没万剑宗的风评。”

    贺知洲气红了耳朵:“郑师姐,你有所不知。那厮哪里是为了捍卫万剑宗风评,分明是他苦苦追求的前任花魁被我抢了名头,为了讨那姑娘欢心,才对我处处针对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只是那件事也就罢了,的确是我不对在先,心服口服。可叶宗衡居然还雇下一群壮汉,在我上台献曲时,竟、竟——”

    他越说越气,握紧拳头:“竟站在台下一起吹唢呐!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?!”

    的确不是常人会做的事。

    宁宁想,如果实在看不惯的话,明明雇人直接打他一顿就行了啊,那位叶师兄的报复之道居然是吹唢呐捣乱……

    还挺清新脱俗的。

    众人谈话间,不远处的青衫男子身形一晃,微微偏转过脑袋。

    被贺知洲恨得牙痒痒的叶宗衡师兄,居然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。

    一双圆润清亮的狗狗眼叫人想起可口的黑葡萄,娃娃脸更是让他显得稚气未脱且平易近人,白皙的颊边甚至残留着些许婴儿肥,像个白嫩嫩的馒头。

    难以想象,这样的人居然会是青楼常客,而且脑子似乎不怎么灵光。

    高阶修士能觉察到周围细碎的灵气,叶宗衡乃万剑宗亲传弟子,对于气息感知便更是敏感。倏然转身之时,腰间长剑陡然一震。

    娃娃脸青年警惕抬头,正对上玄虚剑派一行人齐刷刷的目光。

    打头那个,正是他的死对头贺知洲。

    只见那贼人笑得意气风发、恶念横生,正缓缓向前踱步,带了几分杀气地向他走来。

    叶宗衡心下一颤,暗道不妙。

    贺知洲明显不怀好意,八成是要报他雇人吹唢呐的仇。

    如今他形单影只、同门皆不在近旁,而贺知洲身后则跟了好几个玄虚派剑修,要是真打起来,他必然落于下风。

    可恶!

    眼看对方越走越近,嘴角的笑愈发张狂放肆,在两人相距咫尺、贺知洲正要开口说话的瞬间——

    叶宗衡猛地闷哼一声,整个人像根被冻僵的大冰棍,直接倒在地上。

    这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贺知洲也有点懵,差点以为跟前这兄弟突发某种疾病。

    但下一瞬间,就听见叶宗衡声如蚊呐地开了口:“救命……谁来救救我!他、他打我!”

    说完,还佯装出痛不欲生的模样,捂着胸口浑身抽了一下,但那贼兮兮的眼神分明是在挑衅着出声:“哈哈,没想到吧白痴!这叫先下手为强!”

    ——这人眼看打不过,居然碰起瓷来了啊喂!

    贺知洲知道叶宗衡狗,但怎么也不会想到,居然有人能狗成这副德行。

    这要是在别的地方,他绝对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打,但奈何此地人来人往,已经有几个路人面带惊异地紧紧盯着他们两人看。

    望向他时,皆是带了惊惶与恐惧。

    叶宗衡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,心满意足地看着死对头脸色由白转青,末了又颤着声补充一句:“不行,你必须得赔、赔我疗伤费用。”

    现场那么多双眼睛在看,按照贺知洲的性格和资产情况,如果想拔腿就跑或据理力争,只会白白坏了玄虚剑派的风评。

    这一招他早就想用在贺知洲身上,一报花魁名头被抢之仇,今日好不容易得到机会,自然不可能放过。

    果然,对方在犹豫片刻后咬了咬牙,十足不甘地发问:“你要多少灵石?”

    叶宗衡故作虚弱地瘫在地上,抬手比了个数:“不多,五千灵石就成。”

    “五千?”

    贺知洲大概是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,掏出钱袋掂量一番。在经过一段极其激烈的思想斗争后,将钱袋递到他面前,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道:“我没那么多,你自己看着拿吧。”

    穷鬼。

    叶宗衡心下冷嗤,勉强撑起身子坐在地上,抬手接过钱袋。

    意料之外地,贺知洲居然没松手。

    他皱了眉,不耐烦地加大力道,用力把钱袋往自己这边扯。

    然后在同一时刻,耳边响起贺知洲震天动地的嘹亮嗓音:“救命!抢钱啊!你拿我钱袋做什么!!!”

    哈哈,没想到吧!白痴!

    贺知洲面上惊恐万分,眼底却满是猖狂冷笑。

    他在穿越前的工作是什么?演员啊!这臭小子,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《演员的自我修养》!

    局面瞬间两级反转。

    叶宗衡:草。

    与佯装病弱抽搐的叶宗衡不同,贺知洲的这道声音喊得中气十足,还裹挟了那么一丁点儿的慌乱与无措,仿佛下一刻就会哇地哭出声来,十足可怜。

    于是来来往往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,朝他俩所在的方向看。

    叶宗衡百口莫辩,恍惚间已经听见有人在对着自己指指点点:“当街强抢钱财,实乃败类!看他腰间别着把剑,到底是哪个宗门的弟子?”

    他听得一口心头血差点上来,一计不成,心下又生一计。

    既然贺知洲打定主意要将他拉下水,那就别怪他不客气!

    这个念头匆匆闪过,叶宗衡眉目一凛,周身灵气暗涌、剑意陡生。贺知洲有所察觉,心里有点慌。

    不会吧,难道是因为被他反将一军,叶宗衡恼羞成怒要直接开打?

    不至于啊大哥!明明是你先碰瓷的!

    叶宗衡修为已至元婴,他一个只知道划水过活的小金丹自然不敌。

    正要仓皇逃窜,对方的剑气却已呈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,稍作停顿后,便如排山倒海般倾泻而出,径直打在了——

    叶宗衡自己身上。

    贺知洲懵了。

    只见叶宗衡整个人跟坐海盗船似的疯狂后仰,一击被锤上半空,在进行一个华丽丽的三百六十度大转身后,以烂泥巴的姿势重重摔倒在地。

    然后像坏掉的破布娃娃般抽搐一下,奋力抬起右手:“我不过抢你钱袋……你为何,下此死手……”

    说完喉头一热,喷出一口血来。

    ——哈哈,没想到吧!他还有这一招!跟他比演技?白痴贺知洲!

    贺知洲:……

    贺知洲:草!!!你有病吧!!!

    叶宗衡此人竟伤敌一百自损两万!

    这是什么绝世天才!没必要,真的没必要啊兄弟!

    “救命,杀人啦!”

    围观群众哪里见过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反转,一时间尖叫声喟叹声求救声四起。

    叶宗衡仍躺在原地不断抽抽,偶尔吐出一两口泡沫似的血花。

    贺知洲身处风暴中心,无处可逃,脑子里须臾间闪过许多许多。

    他的表演基本法,中国电视史,恐怖片喜剧片乡村爱情故事。

    山重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。

    他还有路可走!

    “我今天打的就是你!”

    在铺天盖地的议论声里,贺知洲深吸一口气,目眦欲裂地破口大骂:“要不是你这败家子偷了家里所有钱财,咱们重病卧床的娘亲会平白无故没了性命吗!”

    吃瓜群众的声音小了一些。

    贺知洲恨铁不成钢,继续激情怒骂:“二弟!我知道你爱逛青楼,但咱爹已经连饭都吃不起了,就等着我钱袋子里的灵石回去救命啊!你当真忍心把它抢走,全送给那小桃红姑娘吗!”

    小桃红,正是被贺知洲挤掉花魁地位的烟花女子。

    不过短短几句话的功夫,局势便又是天翻地覆。

    周围人纷纷怒骂:“没良心的东西!要是我,非得把你骨头打断!”

    甚至有人热心肠,已经做好了众筹捐款的准备:“不知钱袋里的灵石够不够?太可怜了,我这里还有些闲钱,不嫌弃的话带回家,给你爹吃点好的吧。”